前段時間,我和妻子好不容易攢到一塊休假,便駕車回老家去看望父母。我的父母都80多歲了,一直住在農(nóng)村老家。我們多少次想把他們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,但他們習(xí)慣了老家的生活環(huán)境不愿來,我們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,一有時間就回家去陪他們。
老家近幾年變化挺大,平坦的水泥路兩邊,是兩排筆直的太陽能路燈。房前的棕櫚樹上已結(jié)出金黃的花穗,團團簇簇的;桑樹結(jié)滿了青青的桑椹;母親的小菜園里菠菜、香菜、青筍、蒜苗青翠欲滴;屋后面的梧桐花熱熱鬧鬧開了,淡粉的小喇叭你爭我擠,一大串一大串在微風(fēng)中起舞,空氣都充滿了淡淡的甜味;香椿樹的小芽已有手指長,掰一枝,滿手誘人的香味;金銀花枝蔓爬滿了木架,鋪成了一片青青的世界。
在醉人的春光里,我們把房前屋后、里里外外的衛(wèi)生進行了徹底清理。晚上收拾父母的房間,整理柜子時,翻出了一個紅布包裹的盒子。這是一個精致的木盒,蓋子上繪著喜鵲落在梅花枝頭的圖案,盡管表面的清漆有部分脫落,但這幅畫依舊很生動傳神,這是母親當(dāng)年陪嫁的梳妝盒。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,里面是一個黃綢布包裹的東西,我好奇地打開,原來是一個舊訂書機。我仔細端詳著,沒錯,就是這個上海產(chǎn)的長城牌81型訂書機,陪我度過了難忘的童年,陪父親經(jīng)歷了大半生的風(fēng)雨。我慢慢地撫摸著它,思緒回到那個懵懂的童年時代。
父親20歲就當(dāng)上了生產(chǎn)隊的會計,他寬闊的肩膀是我們?nèi)胰缗偷目可?。記得小學(xué)三年級時,有一次班主任齊明賢老師通知我,我寫的作文《我的父親》在全校大賽中獲得第二名,讓我在全校師生大會上朗讀。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“公眾場合”露面,我激動地一蹦三尺高!可當(dāng)我翻開作文本時,心情卻一下子沉了下來。自己的本子是那種土灰色的草紙,拿上臺去多丟人呀!要是能找一張雪白的紙,把作文謄寫上去,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將是多么有面子啊!回到家,我趁父親勞動沒回來,偷偷從他準(zhǔn)備給生產(chǎn)隊油印報表的白紙中抽了一大張,裁成16開的小紙,把作文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好。寫完后,怎么裝訂又成了問題。那個年代的練習(xí)本,都是由家長給孩子用針線縫的,要是能用父親的訂書機釘起來,將是多么美觀,多么錦上添花啊!可訂書機被父親鎖在抽屜里了。那天生產(chǎn)隊加班干活,父親天黑才回到家,看到我手里的白紙,就問哪來的,我不敢撒謊,就把自己想法和做法一五一十地說了。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:“孩子,你這么小就有了虛榮心,很不好!偷拿公家的東西是不對的!我以前給你講的那個‘小時偷針,長大偷金’的故事難道你忘了嗎?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。”盡管他語氣平和,可我仍能感受到強烈的批評之意,我流下了悔恨的淚水。
后來父親手把手教我用針線把本子縫好了。我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學(xué)會了線裝本子的手藝,而且縫得很漂亮。第二天早上,父親給了我8分錢,讓我去代銷店買了一大張白紙。當(dāng)我小心翼翼地把紙放回原處后,父親說:“做人就要像這白紙一樣,清清白白。”我至今仍牢記著父親的教誨。
后來,土地包干到戶,生產(chǎn)隊解散了。父親把手里的全部資料和辦公用品上交了大隊部。清點交接完畢后,大隊書記告訴父親,按制度,這個訂書機早到了報廢的年限,不用上交了,留下做個紀(jì)念吧。就這樣父親把它珍藏了起來。
現(xiàn)在,農(nóng)村人的日子越過越好。學(xué)校土木結(jié)構(gòu)的教室拆掉了,蓋起了教學(xué)樓,學(xué)生們坐進了寬敞明亮的教室,配置了全新的桌椅,告別了帶凳子上課的歷史。我們家里的家具都換成新的了,可父親一直不舍得扔掉這個破舊的訂書機。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,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擔(dān)當(dāng)。這個訂書機見證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歷程,見證了老一輩篳路藍縷的艱辛,見證了人民生活翻天覆地的改變。這個訂書機已經(jīng)不是一個物件了,它是艱苦奮斗精神的代代傳遞,更是良好家風(fēng)的代代傳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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